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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身在此山中(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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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歸感覺到一個溫帕子在抹自己的臉, 迷迷糊糊睜開眼, 看到月光傾灑滿屋, 宴溪正低著頭給她擦臉。抓住宴溪的手:“怎麽不睡?”

“擔心你喝多了難受, 為你擦擦臉,明兒睜眼了能舒坦些。”宴溪回握她的手:“下次不許這樣喝酒了。”

“嗯…好…”春歸低聲應他,看到月光照在他的臉上, 照的他溫潤如玉。春歸喜歡的不得了, 用兩只手捧住了他的臉, 又仰起頭親了他下巴一口:“怎麽生的這樣好?”

“不是說不許親昵?”宴溪按住她的手不讓她抽走,又偏過頭去咬她手指,春歸嗤嗤笑了聲,而後坐起身把宴溪拉到床邊坐下:“快坐下與我說會兒話好不好?”

“說吧!”宴溪扯開衣擺端坐在床邊, 等著春歸與他說話。

春歸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, 忍不住坐過去抱住他一直胳膊搖了搖:“你莫生氣。我不是貪杯,真的只是想令你父親開心些, 當然, 我的確是有一些饞酒。你說你不在我不許喝酒, 你走這幾個月, 我當真是沒喝過..”

“沒喝過?”宴溪眉頭挑了挑。

“.……喝過…兩回…但那時跟郎中和張士舟。”春歸靠在宴溪肩頭, 像一只迷途的小鹿:“答應你以後不喝了,除非你點頭。”

“這麽聽話?”宴溪捏了捏春歸的臉,觸感細膩軟糯,忍不住又捏了捏。竟然捏不夠,轉過頭去在她臉上啄了一口, 又去尋她的唇。與她糾纏好一陣才放開她,二人都有些氣喘籲籲。宴溪狠狠的攬了一下春歸的腰:“真想現在收拾你!”

春歸臉紅了紅,覆又靠在宴溪肩上:“到了就被你生拉硬拽去了私宅行禽獸之事,見面這麽久還沒好好說過話。這次出來阿婆叮囑我,不許與你吵架,不要著急回去,要善待你。可是這裏離無鹽鎮那麽遠,我整日提心吊膽,生怕阿婆有什麽事。所以我想著,再呆幾日就往回趕了。”

“多呆些日子不行嗎?京城那麽些好玩的好看的,我帶你去看看。等出了正月,我尋了轍子與你一道回去。”好不容易見了面就要回去,宴溪心沈了沈:“自打離開無鹽鎮,感覺自己跟孤魂野鬼一樣,每日心裏惦記著你,生怕你被誰勾走了。張士舟那個王八蛋那封信寫來,我當時就瘋了。春歸,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我心裏有多重?”

“多重?”

“比我自己還要重。”

“傻子。穆宴溪是二傻子。你怕什麽呢?我若是那麽容易被人勾走,你走的那三年我不被人勾走,與你私定了終身才被勾走,那是人幹的事兒嗎?即是私定了終身,就代表心裏有你,只有你。”

春歸這番話說的宴溪心中十分熨帖,前段日子是有些胡思亂想,尤其她音訊全無的日子。那會兒甚至覺著有些生無可戀。“春歸,我準備過了年就去皇上和我父親攤牌了。我父親你見到了,性情倔的狠,他可能不會這麽快認你,但他不會害你。皇上…我吃不透他的心思,前些日子,在清遠的外宅,派人手刃了姜煥之..”

“什麽?姜郎中????”春歸猛的竄了起來,被宴溪拉了回去:“你別急,聽我說,姜煥之沒事,被我們偷偷救了下來。眼下清遠在宮裏被關了起來。”

“你等等..我沒聽明白..姜郎中和清遠…?”

“是,他們生了情。是對苦命鴛鴦,姜煥之差點因此喪命,清遠也幾乎死了一回。”宴溪把姜煥之與清遠的事與春歸細細說了一遍,春歸聽著聽著就淚眼汪汪了。“好苦。”

“是以我擔憂皇上也會這樣對咱們,那日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你親昵,一是因著確實想你想的緊,一是有意為之。眼下你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,你我已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,皇上若想動你,自然要忌憚幾分。但若是出了京城,恐怕就沒這樣穩妥…”

“那我等你送我回去嗎?”

“最好如此。”

“我不僅要送你回去…我和宋為還要…把清遠和姜煥之偷出京城…”

“?”

“他們二人認定彼此了,我們這樣做的確有些冒險,我與宋為也沒做過這等事..但眼下不知為何,我們都有些熱血,興許是心中有了在意之人,便不想身邊的人面對離苦…你說我做的對不對?”

春歸用手捧著宴溪的臉:“對,但前提是你們的性命不能丟了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宴溪的眉挑了挑:“我有籌碼。”

“?”

宴溪又將皇上心儀的女子之事說與春歸聽,那女子其實對皇上有情,只是二人有一些誤會。眼下那女子願意幫宴溪,對宴溪來說再好不過。

二人就這樣靠著說話,說到天光乍現,屋內的月光被晨曦驅逐,開始有一絲暖。宴溪揉了揉春歸的頭:“天亮了,我去門口坐著。免得下人看到了去我父母親那裏傳閑話。”

“外面那樣冷,坐一會兒便凍僵了,你回臥房吧?”春歸思及他可能會被凍死,便打了個冷戰。

宴溪看她表情犯著壞,使勁捏了捏她臉:“你這一肚子臟心爛肺又在琢磨什麽呢?”

春歸咧嘴嘿嘿笑了兩聲轉身撲倒在床上:“我還想睡半個時辰!”

“睡你的!”宴溪將被子蓋在她身上,轉身去門口坐著了。倒不是非要在這坐著,夜裏擔心沒人能照顧好她,天亮了擔心父母親來為難她。

宴溪擔憂的穆老將軍一睜眼看到穆夫人已穿戴整齊坐在床前等著他,似笑非笑。

“這樣看著我做什麽?”抹了把自己的胡子問她。昨晚這酒喝的通透有趣,夜裏睡的格外沈,早上睜眼都覺得心情好了幾分。

穆夫人撇了撇嘴:“有些人,嘴上說著不喜那丫頭,與人拼起酒來倒是不含糊。酒至深處,還自顧傻樂,丟人不丟?”

“.……喝酒歸喝酒,想進我穆家也可,只能做妾。”下床趿拉著鞋,坐在那讓穆夫人幫他梳頭。

“你就是嘴硬!你穆家是三代功臣,養出了一身嬌貴高傲志氣,總以為其他人嫁到穆家是高攀。依我看,你兒子前些年沒少荒唐,未必能配得上人家冰清玉潔的女兒。我就看春歸好,你心裏怎麽想我不管,待會兒見到人家不能給人撂臉子,你要是撂臉子你看我以後還理你嗎?”

“……你倒是倒戈的快!”穆老將軍看了看自己的發冠,穆夫人的手藝他最稱心,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,一把年紀了,每日早上還是要這樣膩乎一會兒。

待二人一前一後去了前廳,看到春歸和宴溪正站在那兒說話,春歸看到他幾步跳到他面前,朝他眨了眨眼:“伯父,昨兒睡的好不好?”

穆老將軍耷拉著眼哼了一聲,徑直向前走,春歸也沒管那些,舔著臉就過去了:“晚上再喝點兒?”

穆老將軍有心想喝點,但想起自己的立場,眼睛立了立:“哪兒來那麽大酒癮?”

春歸手指絞了絞:“哦,不喝不喝。那我就自己喝點兒。”

穆老將軍聽她這樣說,氣的又哼了一聲。

穆夫人站在一旁用帕子捂著嘴樂。

幾個人坐下用早膳,春歸看穆老將軍似乎有些宿醉沒有食欲,起身從腰間拿出一小塊兒苦參出來,又找下人要了幾顆蜜餞,用開水泡了:“您喝一杯罷!”

穆老將軍擡眼看了看她,嗯了一聲,奚落她一句:“你這衣裳都是能揣東西。”拿起杯子喝幹了,因著有蜜餞,倒是不苦,喝過之後頓覺神清氣爽。又看了眼低頭喝粥的春歸,嘴角動了動,似笑非笑。

用罷早膳對宴溪說道:“近日瓊州一帶鬧匪鬧的厲害,你收到折子了嗎?”

“收到了。”

“你怎麽想?”

“折子寫的不清楚,到底怎麽個鬧法,鬧的多大,什麽匪鬧的,都不清不楚。我尋思著年後先讓嚴寒去探一探,而後再定。”

“嗯。也可。瓊州那個地兒,鬧的是海匪,海匪用的武器精奇,不可小覷。”穆老將軍擔心宴溪輕敵。

“兒子明白。”

穆老將軍突然看向春歸:“看過打仗嗎?知曉打仗有多兇險嗎?我這個兒子,自打與我上了戰場,我就做好了他或我戰死的準備,你有過這種準備嗎?”

“………”春歸從來沒想過穆宴溪會死,即便他們初次相見就是在他重傷的情況下。穆老將軍這樣問,不知怎的竟觸到了她,楞著神不說話。

穆老將軍心道這點膽量還想做將軍夫人,剛想奚落她幾句就聽她對穆宴溪說道:“你們出征許帶著親眷嗎”

“?”宴溪被她問的一楞。

“若是許帶著親眷,以後我隨你去。我懂醫術,你受傷了我可以為你療傷。”

“胡鬧。”宴溪瞪她一眼,自然不是真瞪。被我父親激一下你就說要隨軍,即便你想去我也不會帶著你,那樣兇險怎能拿著你性命開玩笑?

“沒有胡鬧。許嗎?”

“.…不許。”“許。”宴溪和穆老將軍同時開口,穆老將軍說許。他想看看春歸是不是真有這個膽量。

“許,那你下次出征我隨你去。”春歸輕描淡寫,仿佛說的是一件小事。

“去見見也好。”穆老將軍這樣說。

“我看不好。母親嫁了父親這麽些年,隨父親出征過嗎?母親不能去,春歸怎就能去?”宴溪被父親激怒了,站起身對著春歸說:“你慣會胡鬧,我不帶你去,不許你任性。”說完伸手拉起她向外走,當真是一點委屈不許她受。

穆老將軍手動了幾次到底是沒把筷子拍桌子上,春歸那杯醒酒茶很好用,何況心裏不是真的厭惡她這個人。哼了一聲也起身出去了。

春歸被宴溪拉到街上,小手被他攥的生疼,知曉他真的生氣了。於是開口求饒,聲音嬌滴滴的:“疼。”

宴溪意識到自己用了力,連忙松開,拉到面前幫她揉了揉:“你是不是胡鬧?你隨我去出征做什麽?出征有多苦你見過嗎?好好的人幾日就能大變樣,不要你的美貌了嗎?阿婆呢?阿婆怎麽辦?”

“阿婆同意。”春歸眨了眨眼:“阿婆說過,即是嫁了你,便不能總是與你分開,你出征我便隨著。阿婆說她從前吃過這樣的苦,不想我再苦等一個人。”

宴溪聽她這樣說眼睛紅了紅:“那也不行,我心疼。”

“那我不去了。你若是戰死,我改嫁就是了。”春歸抽回自己的手,假意要走,被宴溪一把拉回來,咬牙切齒的看著她:“你再說一遍?”

“你戰死我…唔…”穆宴溪生著氣,用的力氣大,過了許久才放開她:“你別後悔。”

“隨你去,不後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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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樓幾乎睡了一整日,到了夜裏開始神思清明。宋為正闔眼坐在床前。月小樓燒退了,他坐起身拿起一件中衣披到了宋為的肩上。宋為恍惚之間睜開眼,看到近在咫尺的月小樓,扯開唇笑了笑:“醒了?”

月小樓將自己的手抽回到身側:“感覺這一覺似南柯一夢,閉眼時天黑著,睜眼時天還黑著。好在熱退了,這會兒神清氣爽。”

“你燒著的時候盡說夢話,還唱了幾句戲,唱的是竇娥冤。若是你平時唱戲都是夢裏唱戲的樣子,一準兒做不了戲老板。”宋為打趣他,而後站起身直了直腰:“我給你燒點水,再出去幫你找點吃的,你這一日沒怎麽吃喝,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。”

“有勞。”月小樓穿了鞋下地,站在宋為身旁,拉了拉他的衣擺:“宋將軍,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。”

宋為停下手中的動作,站直了身子看著他。

月小樓苦笑了下:“小樓五歲開始學戲,師傅說我長相陰柔,要我唱旦角。其他師兄唱戲,唱老生武生文醜武醜,不論怎樣,男子漢氣概都還要在。我唱旦角,一舉一動都要奔著女氣去,這戲如人生,唱的久了,便出不來了。你別瞧不起我,我知曉在東線之時嚇到你了,對不住。”

宋為想起在東線那次,的確是被他驚到了。他從前沒經過這種事,那次之後心亂如麻。他笑了笑:“小樓,有些話我也要與你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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